听季羡林先生谈翻译

英语翻译 2019-07-23 00:13:46 262
听季羡林先生谈翻译

  编者按:季羡林先生去年当选中国翻译工作者协会名誉会长之后,原译林出版社社长李景端曾去函就翻译工作中的某些问题向季老请教,季老在医院中认真做了答复。现将两人对话的内容,摘要予以刊登。
  数量膨胀缺乏质量的“翻译大国”不值得追求
  李景端:听说您当选中国译协名誉会长,我倒无意专诚祝贺。因为我知道,这对您来说,不是一种光环,而是一种责任,更是对翻译工作健康发展的一种期盼。首先想请教一个问题,见报载,说我国现在已是“翻译大国”,但还不是“翻译强国”,对这种评语,不知您有什么看法?
  季羡林:我确实是为了更好地提意见,才接受当中国译协名誉会长的。我对翻译工作确实怀有很深的感情,真心希望它受到重视,并得到健康、协调的发展。至于翻译大国、强国问题,我认为翻译是精神产品,它不同于物质产品,不能只追求数量。你翻译的数量再多,你成了翻译大国,但如果你翻译的东西中,有不少是不需要的,甚至是垃圾,那这样的“翻译大国”又有什么意义。搞翻译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沟通中外文化的需要。毛泽东讲“洋为中用”,我很赞成,我们需要的,是能为中所用的翻译,而不是“什么赚钱就译什么”那种惟利是图的翻译。假如靠后者数量的膨胀而形成的“翻译大国”,我看并不值得追求。至于强不强,似乎也不必作为我们翻译工作的一种目标。什么是“翻译强国”的标准?怎么定,谁来评,都说不准。依我看,能把外国好的东西及时翻译介绍过来就很好了,没必要去比谁强谁弱。
  提高翻译质量一要译者知识面广二要出版社把关严
  李景端:近几年对翻译质量下降的报道时常可见,对此,您是怎么看的?
  季羡林:这些年我看译著较少,更未去研究,不一定看得准。但总体感觉,至少从文学翻译来讲,虽存在粗制滥造低劣之作,但也确有质量上乘的。我担任过好多届“国家图书奖”文学组的评委,每届都有不少优秀译著参评,有些还得了大奖,像有些名家名著,经过修订后的新译本,其质量显然比旧译本好多了,所以不能笼统讲现在翻译质量全下降了。当然,下降的确实有,而且也不仅出现在文学翻译领域,在其他领域,包括中译外,错译现象还相当多,有的还蛮严重,所以必须引起重视。
  李景端:依您看,当前有些翻译质量下降,问题主要出在哪里?
  季羡林:原因很复杂,这里有译者基本功问题,翻译职业道德问题,翻译批评缺位问题,以及出版社疏于把关问题等等。我只想特别强调两点:一是译者的知识面一定要广。现在的年轻人学外文的条件比过去好,他们理解外文的能力并不差,最不足的就是知识面不广,还包括中文功底薄弱,以致不注意或不善于根据不同的翻译对象来设计和调整自己的译笔。我这是从学术层面来讲的,那种因不讲译德,有意粗制滥造的当然不在此列。二是出版社务必严于把关。过去老“商务”、老“人文”出翻译书都有严格把关的好传统,这一关是不能削弱的。可惜现在不少出版社都放松了,有的社根本没有外文编辑,放弃了译文质量把关,又缺乏必要的翻译质量检查制度。所以这个问题必须有关部门合力综合治理才能奏效。
  李景端:评判翻译质量优劣,势必涉及如何看待翻译的标准。去年报纸上就《堂吉诃德》中的某些翻译处理,曾引发一些争论。不知您对翻译标准问题有什么见解?
  季羡林:我没有深入研究过翻译理论,凭我自己的经验,不同门类的翻译有不同的要求。有的需要严格对应,有的无需或很难对应,能达意也行,所以翻译很难有统一的标准。即使是严复的“信达雅”,或者后人新提出的,那也不能算是翻译标准,只是对翻译的一种要求,一种期盼。特别是文学翻译,涉及对作者、作品、背景等不同的理解,更应该允许有不同的诠释和不同的表述;当然,这些都要求建立在深入研究的基础之上,而不是译者随心所欲。
  再次呼吁设立“国家翻译奖”
  李景端:有人说,现在少见像傅雷、朱生豪、汝龙那样一批很知名的翻译家,这与我们现在翻译人才的培养机制有关,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季羡林:我认为,我们现在翻译队伍总体的素质并不低,否则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多这么广的翻译成果。当然还有不足,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培养翻译专业队伍重视不够,二是翻译的专业训练还嫌薄弱。以前上海有一批专以翻译为职业的翻译家,对推动文学翻译事业起了不小的作用。现在搞文学翻译,好像都变成业余的了。翻译是一门学科,有它自身的规律。文明的社会,开放的国家,需要职业翻译家。翻译应该成为社会需要、受人尊重的一项职业,所以,要加强翻译专业队伍的建设。其次,现在大学里只把翻译当做学外文的一种附属,好像学了外文就自然会搞翻译了。不是这样。要从改进大学里翻译的教学入手,加强翻译学科的建设,使翻译后备队伍能得到良好的翻译专业训练。我还主张,想搞翻译的人,应该多学一两门外语才好。
  李景端:我国至今尚无国家授予的“翻译奖”。据说,设立这个奖项存在许多困难,不知您怎么看?
  季羡林:好多年以前我就呼吁过要设立政府颁发的“翻译奖”。这不仅因为许多国家都设有,更因为翻译工作是跨学科、跨部门的,在促进中外文化交流、振兴中华的事业中起着不可替代的桥梁作用。为了体现国家对这项重要工作的支持,尽快设立“国家翻译奖”是非常必要的。鉴于翻译的重要性,即使有困难,也应该加以克服。我再次呼吁,由政府某个部门牵头,先把这项奖设立起来,再在实践中逐步加以完善,努力为翻译界做一件实事。
  克服“偏食”,调整政策,加强统一领导
  李景端:为了繁荣我国的翻译事业,您认为当前必须注意哪些问题?
  季羡林:这个问题太大了,我又不是主管官员,看不准,说不全。但我想到了几点:
  第一,借用一句当前的时髦话,就是要注意“翻译生态的平衡”。一个社会的文明,是由多种文化互相融合、综合形成的。就介绍当代外国文学来讲,我感到我们现在似乎存在一种“偏食”现象,就是只关注介绍英美的,图书、影视几乎都是这样。先进文化绝不是只有英美有。从文学翻译来讲,其实古与今、东方与西方、高雅与通俗,乃至不同门类、不同体裁,都应该择优翻译,协调介绍。我特别要强调一下,要重视研究和翻译东方国家优秀的文化成果。要解决这个“偏食”现象,我认为加强统一规划很有必要。精神产品不能全部交由市场去调节,像某些有很高学术或艺术价值的,或者是填补空白的,就需要通过规划给予必要的扶持;对于那些低水平重复出版的译作,也要通过规划加以限制,力求实现质量优良、结构合理的真实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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