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贤明:创新人才培养须摒弃计划思维
摒弃计划思维,并不是说我们在创造型人才培养方面不能有任何作为。在这里,不要过度地作为,尤其是不要按照我们的主观意志去干预和约束人才的成长,给人才发展以必要的自由空间,往往就是我们所能做出的最大最好的作为。
作者:项贤明,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成员
培养创新人才已经并日益成为我国教育界必须面对的一项重大的时代使命。面对这一伟大使命,我们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摒弃计划经济的思维模式,把创新人才成长所必需的自由空间还给人。
追求创新,意味着你正站在某个领域的最前沿,同时也意味着谁也无法准确地为你指出正确的方向和道路。这就决定了,创新在本质上就是不可计划的。计划,内在包含了既定的目标。正如斯坦利(Kenneth Stanley)和雷曼(Joel Lehman)在《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目标的迷思》(Why greatness cannot be planned: the myth of the objective)一书中所言:“‘目标’有时也许可以提供意义或方向,但它同样限制了我们的自由,成为束缚我们探索愿望的紧身衣”(K. Stanley, J. Lehman, 2015:3)。对创新而言,这种束缚往往是致命的。这一点,在人工智能的深度学习过程中已经被证明。
《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 肯尼斯·斯坦利 乔尔·雷曼 著 中译出版社
人才的培养,在本质上也是不可计划的,因为,主体性作为人的本质特性决定了人只能是自己的创造物。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指出:“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只能被看做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2009:500)。人总是在认识和创造世界的同时创造着自身,而不是由某个造物主来预先设计和构造的。人类的进化和发展过程本身就不是有目的的、先验决定了的。按照马克思所指出的教育的这一本质属性,真正的人的教育就不应是一部分人有目的、有组织、有计划地改造另一部分人的过程,而是人作为主体的自由全面的发展。未来的社会,对我们来说是未知的,它有赖于下一代人去创造;而下一代人的成长和发展又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我们根本不可能准确预测一名儿童未来将成为什么样的人。因此,我们为下一代人的发展制定计划并强加于他们,在本质上就无法获得合理性和合法性。
创新人才的成长发展,更是一个在本质上无法进行预测和规划的过程。孟德尔连续三次在教师资格证考试中铩羽而归的时候,有谁能预见到他将成为遗传学之父?面对连中学毕业证都没拿到、在大学被数学老师闵可夫斯基(Hermann Minkowski)斥之为“一条懒狗”的青年爱因斯坦,谁曾想到他将是一位科学巨人?如果知道克劳泽(John F. Clauser)将因实验检测贝尔不等式和量子纠缠的贡献而获得202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他的大学老师大概也不会一再判定他的量子力学课程不及格。纵观历史,横览现实,无论是科学的突破性发展还是社会的重大进步,那些在其中做出重要贡献的伟大人物,鲜有是在预测和规划好的教育过程中按照所谓“及早发现,及早培养”的教育方式塑造出来的。相反,严格按照规划好的路径培养出来的,往往都是一些只会循规蹈矩的人才。无数历史事实告诉我们,要培养创新型人才,最重要的就是给那些我们意想不到的人、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做出意想不到的创新,留下自由创造的空间。
我们这样说,并不是说我们在创造型人才培养方面不能有任何作为。在这里,不要过度地作为,尤其是不要按照我们的主观意志去干预和约束人才的成长,给人才发展以必要的自由空间,往往就是我们所能做出的最大最好的作为。自由,是创新之火的氧气。要培养创新型人才,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摒弃计划思维,努力创造条件,营造有利于人才成长和发展的自由空间。通过自由空间的营造,我们可以呵护和支持青少年学生的各种兴趣和好奇心。即便其中一些兴趣和好奇心最初看上去是如何偏离了我们所期望的目标和轨道,我们也要努力加以呵护和支持,因为,往往正是那些偏离了我们预想的驱动力,才能促使年轻一代做出不同于我们的、甚至是我们根本预想不到的创新成果。如果一切都按照我们的预想和计划往前发展,那我们还能期待未来能出现什么真正的创新吗?我们主张在创新人才培养过程中摒弃计划思维,是因为任何预先的计划都有可能窒息孩子内心创新的火苗,扼杀孩子创造的内在动力,最终在将他们纳入标准化教育轨道的过程中使其平庸化。
我们能做且应该做的另一件事,就是对学校教育制度进行革命性的变革,努力为创新人才构建一种自由、开放、包容的新形态教育。我们知道,有目的、有组织和有计划,是学校教育制度的重要特征。在一个教育资源匮乏的社会,这样的教育制度可以有效地解决知识普及的问题。然而,这种教育制度在创新型人才的培养方面却是乏善可陈的。它用目的、组织和计划极大地提高了知识普及的效率,但同时也用预设的、套装的和固定化的课程,以及标准化的考试、简单化的学业分数,还有适应这种评价制度的应试性教学,禁锢了人的创造性发展。不少硅谷英才的成长告诉我们,少有创新型人才能在这种僵化的学校教育制度中脱颖而出,相反,不少人恰好是辍学之后才做出了创造性的贡献。我们如今正在迈入一个教育资源丰腴的社会,尤其是信息化和数字化技术在知识传播方面的应用,必将极大地丰富我们这个社会的教育资源。随着人工智能时代人类生产方式的根本变革,学校教育制度必须也必然要面对一场革命性的变革。在这样的历史时期,面对创新人才培养这样的时代使命,真正落实学校办学自主权,允许学校进行多样化的教育探索,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创新人才的培养不可计划,因此,如果我们按照计划经济的思维模式,先研究设计出一整套我们认为可以培养出所谓拔尖创新人才的教育模式,然后迫使人才按照某种既定的路径和目标,被我们培养成甚至直接认定为创新人才,那么,我们付出巨大代价做出的所有努力,其最终结果都很可能只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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